一、中亚国家连续发生重大安全事件

一月，哈萨克斯坦发生暴乱，在集安组织帮助下得到平息，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被逐出国家决策层。五月，塔吉克斯坦南部发生骚乱，塔武装力量遇袭，反对派扬言要组建军队与当局对抗。七月，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共和国发生骚乱，造成二百多人伤亡，在安全部队介入下，骚乱基本平息。目前中亚五国只有土库曼斯坦实现了子承父业的总统平稳交接。吉尔吉斯坦由议会制改为总统制后，强力总统扎帕罗夫基本站稳了脚跟。

中亚国家先后发生动乱，原因复杂。骚乱最初发生地区属于各国贫困地区，经济形势不好，就业困难，生态恶化，民生问题很多，且长期得不到解决，遂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暴乱由示威游行开始，发展到武力攻击政府机构、执法部门和安全部队人员，意在夺取政权和制造国家分裂。动乱能从一个地方很短时间内扩散到很多地区，在哈萨克斯坦扩散到第一大城市阿拉木图和其他一些城市。在乌兹别克斯坦，骚乱由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共和国首府努库斯扩散到该自治共和国其他地方，扩展之快与互联网使用有很大关系。别有用心者通过互联网歪曲事实，制造谣言，将“蚂蚁说成大象”。据报道，骚乱策动者得到境外势力支持。

中亚国家几起安全事件尽管有外部势力参与，但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国内。国内贫贫差距分化严重，民生问题很多，多种不满情绪积累，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在哈萨克斯坦，托卡耶夫执政受到守旧势力挑战，为控制事态发展，总统请求集安组织帮助维护国内秩序。在乌兹别克斯坦，在修改宪法过程中，由于忽视了卡拉卡尔帕克斯坦作为民族自治地方的特殊性，想取消该地区一些自治权惹起当地民族愤怒。该民族自治地区属于乌最落后的地区之一，咸海干涸导致这里生态环境严重恶化，传染病高发，长期得不到解决，民怨很大。塔吉克斯坦南部地区也是该国经济落后地区，当地一些人曾参与过当年反当局活动。该地区与阿富汗毗邻，是塔最不稳定的地区。

目前各国事态基本平息，但仍存在引发动乱的因子。例如，哈萨克斯坦民生问题很多，政治体制改革和各级官员的大幅度调整引起社会分裂。乌地区发展不平衡，人口增加过快却导致出现就业难等民生问题。当局在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中，对少数民族利益诉求考虑不够。塔南部山区始终存在与境外势力勾结对抗政府的势力。吉党派林立，彼此不相认同，都谋求上台执政，一些党派得到境外势力的支持，从而导致政局不稳。再加上各国疫情至今未消除，经济存在不同的困难，外部势力趁机介入，因此，不排除某些国家会发生或大或小新的动乱的可能性。

从近期发生的几起重大安全事件来看，尽管各国执政当局的处置方式不同，但都很果断，没有形成中东国家那样的乱局，显示出对国家有较强的掌控力。过去常用“大稳定、小动荡”来表述中亚国家的安全状态。今年尽管发生了一些安全事件，仍可认为这些事件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中亚地区基本稳定的大局，不能认为中亚地区已经进入动荡期。笔者认为，未来一段时间中亚地区可能会处于“基本稳定，间有动荡”的局面。

二、哈推行政治体制改革带来的问题

独立后，中亚国家政治体制大同小异，都属于“强总统、弱议会、小政府”类型。今年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推行的政治体制改革将会使中亚国家基本相似的政治生态发生变化。

托卡耶夫总统针对国家存在的问题，提出改革政治体制，欲走出一条国家发展新路。他趁平息“一月事件”之机，推出一套政治体制改革方案，并于6月5日举行全民公投，以宪法修正案方式通过。托卡耶夫总统认为，纳扎尔巴耶夫的理政方式阻碍了国家经济的发展，国家必须对人和社会的价值观体系实行根本的改造。本次政治体制改革就是要重塑国家模式，其中最重大的变化是：实行党政分离，总统退出执政党，在政党中保持“中立”；宪法法院、国家审计署等机构实行非党化；国家由“超级总统制”改为“拥有强大议会的总统制”；对总统限权，近亲不得在国家机构和准总国家机构中担任要职；强化多党制，降低组建政党门槛，使各级议会形成政党掣肘的局面；允许反对派社会活动家自由集会并自由发表意见；废除死刑等。这些政治体制改革是针对本国原有政治体制作出的，但无疑也会刺痛其他中亚国家的神经。托卡耶夫推出的以西方为模板的政治体制改革，使中亚国家基本相似的政治体制将不复存在，以后将会各走各的路。有人将托卡耶夫政治体制改革比作“一股清风”，目前还看不出其他中亚国家有跟风的表现与可能。

三、各国外交多元化出现新情况

中亚国家独立后，基本实行以俄罗斯为优先方向的外交政策，符合莫斯科发声已经成为常态。不过，俄对乌克兰实行“特别军事行动”后，中亚国家却对俄此举保持“中立”，所以如此，一是担心此类事件会落到自己身上，二是担心西方对俄制裁会殃及自己，三是怕影响与西方的关系。

最引人注目的是，哈萨克斯坦公开拒绝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州的独立，对西方制裁俄罗斯等问题立场模糊，准备修建绕开俄罗斯的运输线路，退出独联体跨国货币委员会等。这些做法都表明，哈俄两国关系出现裂痕。不过，其他中亚国家并没有因俄“特别军事行动”和哈俄外交出现龃龉而远离俄罗斯。

2022年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已经出现差异。哈俄关系出现裂痕，尽管2022年7月12日哈俄两国总统通电话，强调关系依旧，意在修复裂痕。但欲完全恢复信任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实际行动。其他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变化不大或不明显。尤其是塔、土、吉三国在经济上与俄更加接近。塔、吉两国存在对俄罗斯粮食和能源的依赖。土曼斯坦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则需要得到俄罗斯的帮助。

西方国家和土耳其乘俄乌战事导致俄不能过多顾及自己“后院”，不断拉拢中亚国家。西方推行“价值观外交”，土耳其推行”同宗同语外交”，美国利用长臂管辖对中亚国家分别对待，图谋分化中亚国家。土耳其取得的成果较美西方略胜一筹。

四、塔吉两国边境摩擦不断，吉乌因水争夺关系不顺。塔、吉两国边境长达987公里，有31.6%的边界没有划定。自独立以来边界纠纷不断。2022年以来，边界冲突有所增加，迄今已不下四五次之多，甚至发展到边防军动用迫击炮的激烈程度。吉、乌两国对安集延水库所有权和使用权存在争议。边界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除涉及边民利益外，与两国存在不想解决该问题的利益集团有关。边界纠纷频发，将影响中亚地区安全稳定，阻碍中亚一体化进程，同时也为恐怖势力趁机作乱提供了可能性。

五、各国经济在2022年受多种因素影响仍举步维艰。为应对面临的困难，多国放松边界管控，经济有所恢复和发展。例如，2022年上半年哈萨克斯坦经济增长3.4%。目前，各国都在努力扩大生产，实行改革开放，努力引进外资，控制通胀高企，着力改善民生，将发展经济置于首位。

中亚国家国情不同，西方对俄制裁对各国造成的影响也不同。石油、天然气、粮食价格暴涨，给哈、土等生产国带来好处。对上述商品依赖进口的塔、吉两国则十分不利。尤其是由于俄乌冲突俄利用外籍劳工减少，造成乌、吉、塔三国赴俄劳务移民锐减，导致侨汇减少，对国家收入影响很大。由于担心受西方制裁，各国与俄罗斯的经济与科技合作相当谨慎。吉、乌两国宣布开始建设中吉乌铁路，这是中亚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将助力“一带一路”建设。

六、与阿富汗关系紧张，各国恐怖活动有所增加。2022年各国都有空袭事件发生，不久前，吉又破获一起未遂恐怖事件。据报道，塔阿边界阿富汗一侧有约6000名恐怖分子，分属不同组织，对中亚国家，尤其是对塔、乌、吉三国虎视眈眈。哈总统托卡耶夫称，中亚恐怖活动加剧令人担忧。

七、中亚国家与中国关系继续保持友好，各项合作进展顺利。经贸额增减不一，中国对建设中吉乌铁路给予积极回应。“中国+中亚五国”元首会晤即将举行，将推动彼此关系再上新台阶。

中亚国家的变化是在世界百年大变局下发生的。中亚国家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变化自然会影响到这些国家。

目前国际形势剧烈动荡，处在大国博弈中的中亚国家深受其害。美西方一直觊觎中亚，想把中亚国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断推行“颜色革命”，兜售西方价值观。它们持续不断的努力也小有收获。有的国家政治体制改革就朝此方向努力，但西方行得通的事情是否能在本国行得通，尚待观察。

这几年受美国逆全球化操作和新冠疫情影响，世界各国经济都遇到困难，滑坡明显。2022年以来西方对俄罗斯制裁导致世界石油、天然气和粮食价格飞涨，出现全球性通货膨胀。制裁始作俑者美国和欧盟国家本身也遭到反噬，经济普遍下滑，通货膨胀严重，民众生活受到很大影响。中亚国家作为较为贫困的发展中国家，又是与俄罗斯经济联系密切的国家，所受到的伤害比美西方国家更严重。美国长期想离间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这次对俄制裁也达到一定的目的，尽管成果有限。

与中亚国家毗邻的阿富汗，自塔利班执政后问题不少，特别是盘踞在该国的恐怖势力将中亚国家作为攻击的主要目标之一。这些恐怖势力在美军占领阿富汗时就存在，美撤军后世界各地的恐怖分子纷纷投向阿富汗。塔利班政府对这些恐怖势力打击不力，使阿富汗成为恐怖、毒品、武器走私的输出国。中亚国家受到威胁首当其冲。

世界在变，中亚国家形势在变，唯有中国与中亚国家友好关系没有改变。中国一贯奉行与中亚国家睦邻友好的外交政策，希望中国与中亚国家各方面合作再向前迈进一步，“一带一路”能结出更多硕果，能共同应对世界变局和恐怖势力的挑战。

最后，谈点笔者个人看法和希望。中亚国家面对世界的新形势，通过改革寻找新的发展路径和确定自己在世界的定位，应该给予理解。希望它们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中能根据本国具体国情选择适合本国的国家体制，妥善处理国家内部事务，保持国家稳定，促进经济发展，着力改善民生。希望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不受外来影响，继续友好相处，这是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的重要保证。希望中亚国家之间能通过友好和平方式，通过谈判解决存在的争端和问题，避免诉诸武力。中亚国家毕竟是“兄弟关系”。对美国推行的“价值观外交”要格外警惕。中亚国家在这方面吃亏不少，切莫好了伤疤忘了痛。对阿富汗塔利班政府应敦促其落实对国际社会的承诺，但同时应多些理解，多些合作，携手打击恐怖势力，维护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这对各国都有利。

2022年尚未过去，许多重大国际活动将在中亚国家举行，希望佳音频传，给世界一个安全稳定、经济快速恢复的中亚。

（作者：赵常庆，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